講師：呂興昌
DATE: 2013.03.26
一、續講〈最新白賊七歌〉
今天續講上回的〈最新白賊七歌〉。雖然台灣歌仔有許多精采的長篇故事如〈山伯英台〉，但呂老師說選它的原因主要是透過這篇短短的歌仔，讓同學一窺台灣說唱文學中「歌仔簿」的堂奧，同時也藉由〈最新白賊七歌〉的選讀朗誦方式，讓大家體會華語、台語間語感的不同，同時只要把握住「抓音袂管字」的原則來讀，很快可以掌握出歌仔簿的精髓，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之後，就可以正確體會了，正所謂：「好呆在著咱心肝！」呂興昌老師說。
〈最新白賊七歌〉（下）1931年捷發漢書部出版
七仔出門戴破帽，卜去釣魚攑釣高。（釣高：釣竿）
一隻魚船雙手划，七仔卜船去𨑨迌。
釣竿短短就攑起，高尾緊緊縳釣絲。
釣鈎提來釣鈎餌，釣起果然全是魚。
面映渡伯就開口，釣有不是小弟賢。（面映：面向）
釣高有神各日孝，好魚相爭來食鈎。
一日釣著歸百斤，此枝釣高今有神。（今有：真有）
映這食穿有勢面，恰好田園甲錢銀。（勢面：優勢）
像阮渡船真無巧，有時無米共無柴。（巧：妙用）
老某對咱冥日炒，叫我變途難拋紗。（拋紗：張羅）
論我己經有春錢，思倦無卜閣釣魚。
船仔乎我堤來去，若好恰我換此枝。
人客莫應塊起崁，喜枝寶貝汝也甘。
渡伯有寶就免慘，親像鳥仔放出籠。
感心老伯賢好禮，寶貝換汝去起家。
換人著辨牲禮祭，即袂無魚共無蝦。
七仔船堤做伊去，渡伯船換竹仔枝。
隔日釣無氣半死，兆兆袂食倒溪邊。（兆兆：朝朝）
一日一里行不上，白賊講是萬里彪。（上 tsiunn）
此款兮馬無賬想，緊緊掠去加換羊。（賬：數）
若是飼草行袂去，三頓著食蝦甲魚。
袂走是汝袂曉飼，食草食甲瘦枝枝。
當時汝那不免講，此時即卜來放風。（不免講：應是「袂曉講」之意。）
敢是卜閣來騙戇，馬食魚蝦也不通。
是我失錯袂記講，阿公赦罪莫發黃。（發黃：發炎、發火之意）
無影是我逢騙戇，那敢來騙老阿公。
如此我即試看覓，無試也是野不知。（野不知：尚不知、猶未知）
聽汝个嘴盡一擺，無影不閣乎汝來。（盡一擺：僅此一回、就這回）
做空做筍來拐錢，七仔白賊膽包天。（筍：榫；做空做筍：尋空覓隙）
知影老公兮脾氣，白賊歸套提來纏。
不時無影共有影，講著歸套乎公聽。
行情無光卜假鏡，卜博窗光个好名。（此兩句形容口說得天花亂墜）
老公看伊真伶俐，廳伊塊講無堯疑。
所講各項無憑記，串來都是卜騙錢。（串來：從來；串：每一次）
世事各項真賢論，串講是卜斡乾坤。（斡乾坤：巔倒黑白）
連邊講人兮字運，連邊塊講貢破船。（連邊：馬上）
一生胡說朗免本，做著歸套連新聞。（新聞：新的）
來拐老公第一隱，錢銀拐去朗全春。
老公看伊真正起，三圓二圓提乎伊。
七仔有錢好味是，阿公老實聽好欺。（味是：加強語氣詞）
不知白賊做計智，看做七仔麒麟兒。
一日食飽四繪去，用嘴荖騙就有錢。（荖：大騙子）
好歹直卜插味是，外口各個都驚伊。（插：插手）
少程熟婿各位去，有去郞是愛著錢。（少程：稍等；熟婿：熟識）
好歹串卜恰人罩，摸著專專是空頭。（罩：鬥）
連邊拾圓袂記找，連邊猪肉減一頭。
廣伊褲褲帶亂透，一把銀票攑落溝。（褲褲：不正經）
世間拐棍兼大荖，七仔才情一總包。
廣伊坐車撞倒擔，加治賠人五百三。（廣：講；加治：自己）
廣到眾人共伊罵，害伊泮見一腳籃。（泮見：丟掉）
也廣害伊跋一倒，身軀烏青用手梭。
各項講甲長咾咾，做空塊廣實在無。
有時做空來假哭，搥胸當額目滓流。（搥胸當額：搥胸頓足之意）
自我做人看透透，無人像伊靴呢賢。
這歌恁念是案盞，好呆在著咱心肝。
有人不知通買看，望恁列位罩傳單。
二、日治時期的台灣新詩(1)
「日治時期的台灣新詩」總共五堂課，預計每堂課介紹３名詩人作品，總共十五名。由於日治時期的台灣新詩萌芽於「台灣新文學運動」，時值受到中國五四運動影響，台灣也因為張我軍等人的領導下開始屬於台灣的新文學運動，因此時台灣新詞尚在萌芽階段，雖是使用台語書寫，但文法多仍採華語概念書寫，這些啟蒙時期的詩作讀來雖談不上文辭優美，但內容多描寫當時人民農工苦疾，讀來仍能體會得詩人其心至誠可感。本堂課的選詩除了介紹原詩人以華語書寫的作品原文之外，呂興昌老師也特為同學以台語翻譯詩讓同學作為對照並一句句朗讀解釋詩義。
一、賴和（1894-1943)
〈農民謠〉甫三詞-李金土曲，1931年發表於《台灣新民報》
(一)風吹雨打，水浸日曝，一年中，辛辛苦苦，只希望，稻仔好，栗價高，這辛苦，也即有補所。
(二)碎米蕃薯，菜脯鹹魚，一年中，儉儉省省，只希望，好收成，無疾病，這儉省，也即有路用。
(三)六月大水，秧仔淹沒，等待到，大水退乾，又不幸，圳頭崩，圳水斷，浸不死，也被日曝爛。
(四)十月收冬，只有四成，這祇足，地主租額，留下來，刈稻工，肥糞錢，無栗糶，怎得去開支。
(五)晒乾鼓凈，地主趕到，一大堆，被他輦走，只剩些，風鼓尾，二槽頭，看怎會，維持到年兜。
(六)
刈布店，菜架豬砧，無一位，肯再賒欠，又兼得，這景氣，無塊借，只好把，食衣來縮減。(七)期限要過，當頭當盡，納不完，官廳租稅，又被他，收稅官，來催促，駭怕得，真像犯著罪。
(八)農會豆粕，圳務水銀，怎參詳，也不允准，差押官，牽去牛，牽去豬，雞鴨鵝，一齊攏總去。
(九)不勤不儉，怕受飢寒，幾年來，勤勤儉儉，也依然，妻不飽，兒不煖，自嘆命，受苦敢誰怨？
〈南國哀歌〉(原文－華語)，安都生（賴和），《台灣新民報》361號、362號(1931.04.25、05.01)
所有的戰士已都死去，只殘存些婦女小兒，
這天大的奇變，誰敢說是起於一時？
人們最珍重莫如生命，未嘗有人敢自看輕，
這一舉會使種族滅亡，在他們當然早就看明，
但終於覺悟地走向滅亡，這原因就不容妄測。
雖說他們野蠻無知？看見鮮紅紅的血，
便忘卻一切歡躍狂喜。
但是這一番啊！明明和往日出草有異。
在和他們同一境遇，一樣呻吟於不幸的人們，
那些怕死偷生的一群，在這次血祭壇上，
意外地竟得生存，便說這卑怯的生命，
神所厭棄本無價值。
但誰敢相信這事實裡面，就尋不出別的原因？
「一樣是呆命人，趕快走下山去！」
這是什麼言語？
這是如何地悲悽！這是如何的決意！
是怨是讎？雖則不知，是妄是愚？何須非議，
舉一族自愿同赴滅亡，到最後亦無一人降志，
敢因為蠻性的遺留？是怎樣生竟不如其死？
（按：當時《台灣新民報〉雖為台人所辦報，仍需受到日本帝國主義者新聞檢查，是以當時刊出原文只到此，後文因而留白「開天窗」，所幸作者賴和有遺稿留下，方能補全全詩。）
恍惚有這呼聲，這呼聲，在無限空間發生響應，
一絲絲涼爽秋風，忽又急疾地為它傳播，
好久已無聲響的雪，也自隆隆地替它號令。
兄弟們！來！來！來和他們一拼！
憑我們有這一身，我們有這雙腕，
休怕他毒氣、機關槍！
休怕他飛機、爆裂彈！
來！和他們一拼！
兄弟們！憑這一身！憑這雙腕！
兄弟們到這樣時候，還有我們生的樂趣？
生的糧食儘管豐富，容得我們自由獵取？
已闢農場已築家室，容得我們耕種居住？
刀鎗是生活上必需的器具，現在我們有取得的自由無？
勞動總說是神聖之事，就是牛也只能這樣驅使，
任打任踢也只自忍痛，看我們現在，比狗還輸！
我們婦女竟是消遣品，隨他們任意侮辱蹂躪，
哪一個兒童不天真可愛，凶惡的他們忍相虐待，
數一數我們所受痛苦，誰都會感到無限悲哀！
兄弟們！來！來！捨此一身和他一拼！
我們處在這樣環境，只是偷生有什麼路用，
眼前的幸福雖享不到，也須為著子孫鬥爭。
〈南國哀歌〉安都生（賴和）原作，呂興昌台譯，2013.03
所有的戰士攏死矣，干那偆一寡查人囡仔
這天大地大的變局，誰敢講是臨時臨iau7來起致？※
人上珍重的就是生命，不曾有人敢來看輕家己
舞這齣會絕種滅族，在怹當然早就一清二楚
但歸尾煞愛覺悟行向滅亡，這個原因就袂當亂臆
誰講怹野蠻無知？看著紅記記的血
就袂記得一切歡喜掠狂
但是這一擺啊！明明佮往過出草無共
佮怹共款遭遇，共款唉呻不幸的人
Hia-e5一大群貪生怕死的人，佇這擺血珠珠的祭壇
料想袂到煞活落來，就講chiah-e卑賤的生命
並無價值連神都gê-siâu
但誰敢相信這事實內底，就找袂出別的原因？
「共款是歹命人，趕緊拚落山去！」
這是什麼言語？這是偌呢的哀悲！
這是偌呢的決志！
是怨是仇？雖然不知，是妄是憨？何必非議，歸族自願行向滅亡，
終其尾也無半人降志，這敢是蠻性的遺留？※
是安怎竟然生不如死？※
恍惚有這呼聲，這呼聲，佇無限的空間發生響應，
一絲絲仔涼爽的秋風，忽然又擱為伊拚勢來傳播
足久無聲無說的雪，嘛碰碰叫替它發號令※
兄弟啊！來！來！來佮怹拼！
憑咱這身軀，憑咱這雙手，
Mai3驚怹毒氣、機關槍！
Mai3驚怹飛機、爆裂彈！
來！佮怹拼！※
兄弟啊！憑這身軀！憑這雙手！※
兄弟啊到這時陣，咱敢猶有生的趣味？
生的糧食準講真豐富，敢容允咱自由討掠？
農場開、住家起，敢容允咱耕種住起？
刀鎗是生活必需的器具，今仔咱敢有使用的自由？
勞動總是神聖的事誌，就是牛也干那會當按呢來扡磨，
由在人打由在人踢也干那家己忍痛，看咱今仔卡輸狗！
咱查某人煞變𨑨迌物，隨在怹烏白侮辱糟蹋，
叨一個囡仔無天真古錐，惡khia̍t-khia̍t的怹忍心來苦毒，
若算咱所受的痛苦，誰都會感覺無限的悲哀！
兄弟啊！來！來！無惜身命佮怹拼！
佇這款環境，干那貪生有啥路用，
眼前的幸福雖然享受袂著，也是愛為著子孫來鬥爭。
按：
賴和（1894-1943)，詩人、小說家、編輯、醫生。有「臺灣新文學之父」尊稱。原名賴河，筆名有懶雲、甫三、灰等。1921年2月參加林獻堂等人發起的臺灣議會設置請願運動，10月加入臺灣文化協會，其間因「治安警察法違反事件」（治警事件）入獄。1926年起主持《臺灣民報》文藝欄，拔擢許多文壇新人，如楊逵〈新聞配達夫〉，即由賴和經手刊於《臺灣新民報》。其後參與《南音》、《臺灣文藝》、《臺灣新文學》編務，在各種文類中都有開創性地位。在抵抗殖民文化侵略與新舊文學交替過程中，賴和漢詩具有的反殖民與文化認同作用，用新思想入詩的特點為古典漢詩樹立典範，是賴和漢詩在臺灣文學史上較重要的意義。賴和參與建立「正格的」「現代小說」的形式，這一文學的「現代性」意義就是新文學傳統的建立；在語言上對臺灣「白話」文學傳統的建立亦有重要意義，因為賴和堅持以白話漢字書寫做為抗拒日文的反殖民意圖外，更重要的是，他從中國白話文到臺灣白話文的轉變歷程，不僅以作品完成文學革命的事實，更使普羅群眾的語言能以主人的姿態，而非菁英代言的形式躍上歷史的發言台。賴和文學的反殖民思想主要呈現在「種族主義批判」、「法律與警察暴力批判」與「殖民教育批判」；賴和從立基於臺灣本土建構據以反殖民的思想體系時，可以看到他接引啟蒙主義的思想外，也提出以追求文化主體性的本土主義抵抗殖民，以及由臺灣歷史與政治運動發展的現實啟示傾向於左翼思想。賴和文學是在這種反殖民、啟蒙主義、本土主義與左翼思想架構相互交織、作用的思想體系之下的「反逆文學」。王詩琅〈賴懶雲論〉：「臺灣的新文學能有今日之隆盛，賴懶雲的貢獻很大。說他是培育了臺灣新文學的父親或母親，恐怕更為恰當」，此即賴和為「臺灣新文學之父」的由來，亦可見賴和在日治時期文壇即已深受推崇。（摘自：「台灣大百科全書」網站）
賴和的〈農民謠〉分九段，皆平實地描寫日治時期台灣農民生活的艱苦，昭和六年（西元1931年）留日音樂家李金土根據賴和的詞，作了一首「農民謠」，可惜至今仍未見傳唱資料留存；〈南國哀歌〉一詩則是為哀悼霧社事件而作。霧社事件發生於一九三○年十月二十七日，霧社原住民同胞，利用當地日本人都集中到公學校去看一年一度的運動大會，上午九時，日本國歌唱到一半時，起義的原住民衝進了大會場，開始了他們的反抗暴政行動，三百多名原住民殺死了一百三十六名日本人。台灣總督即發出「討伐」諭告，戰爭持續了二個月之久，日軍以新式武器砲轟、飛機轟炸，甚至以毒瓦斯為武器。霧社同胞約死了百分之五十八（一千二百三十六名減至五百十三名）。霧社事件是臺灣人日治期間最後一次武裝抗日行動。時台灣以蔣渭水為首的民眾黨，在霧社事件發生第四天即在《台灣新民報》報導事件，直至第二次霧社事件止，並特設霧社事件民意專欄，交流台灣各方意見，亦報導台灣自治聯盟及民眾黨對此事的抗議活動。除發電日本內閣，同日亦向日本大眾黨及勞農黨發送電報，請其派人來台調查霧社事件，促使大眾黨河野密等抵台調查，臺灣總督石塚英藏因此引咎辭職。1931年1月，民眾黨納入「反對一切妨害蕃人民族自由發展」條文。亦向總部位在日內瓦之國際聯盟發電，抗議「日本使用毒瓦斯屠殺台灣霧社人民」，狀告國際。日本內閣終於正視此問題，轉成日本中央政治事件。然也造成總督府強制解散民眾黨。向來關注弱勢的醫生作家賴和，也以筆名「安都生」發表了新詩〈南國哀歌〉在《台灣新民報》361號與362號(1931年4月25日與5月2日)，聲援英勇的反抗的原住民「兄弟」。
參考：
1. 《台灣番政志》，溫吉編輯，台灣文獻委員會，一九五七年十二月出版。
2. 王孝廉〈關於霧社事件〉，《夏潮》月刊一卷七期、八期.
3. 霧社事件七十週年網站http://www.puli.com.tw/wushi/
二、陳虛谷(1891~1965）
〈敵人〉(華語原作)，陳虛谷《臺灣新民報》345號（1931.01.01）
拭拭拭！
拭起我們的眼淚，
敵人來了！
不要使他們看見，
他們會曲解我們是垂頭喪氣。
我們便是死屍遍野，
也不願在敵人的跟前表示失意
表示失意，是我們比死以上的羞恥，
開拓運命，盡在我們自己，
用不著敵人來假慈悲。
拭拭拭！拭乾我們的眼淚※
止止止！
止住我們的哭聲，
敵人來了！
不要使他們聽見，
他們會愈加冷酷驕橫。
我們便是種族滅亡，
也不願在敵人的跟前表示苦情
表示苦情，是我們比死以上的可憎，
擺脫苦難，全靠我們自己的本領，
用不著敵人假惺惺。
止止止！
止住我們的哭聲。
〈敵人〉，陳虛谷作，《臺灣新民報》345號（1931.01.01）(呂興昌台譯，2013.03)
拭拭拭！
拭乾咱的目屎，
敵人來矣！
不通乎怹看著，
怹會誤解講咱是垂頭喪氣
準講咱是遍地死屍，
也不願佇敵人面前表示失志
表示失志，是比死擱卡大的見笑，
開拓運命，盡在咱家己，
不免敵人來假慈悲。
拭拭拭！拭乾咱的目屎※
止止止！
停止咱的哭聲，
敵人來矣！
不通乎怹聽著，
怹會擱較冷酷驕橫。
準講咱就是種族滅亡，
也不願佇敵人面前表示苦情
表示苦情，是比死擱卡大的gê- siâu ，
脫出苦難，全靠咱家己的本領，
不免敵人假好soe。
止止止！
停止咱的哭聲。
〈流水和青山〉(原華語)，陳虛谷作，《南音》第一卷十一號（1932.09.15）
澗底流水，清得一塵不染，
它生怕被俗人沾汙，潺湲地哀告著，
可惜俗人不懂，終於把它沾汙了。
雲外青山，靜到一絲不動，
牠也生怕遊客煩擾，故把白雲封鎖起來，
遊客失望，無路可進了。
流水有恨，只是嗚咽。
青山無情，終自不動。
〈流水和青山〉，陳虛谷作，《南音》第一卷十一號（1932.09.15）(呂興昌台譯，2013.03)
坑溝流水，清甲斷點塵，
伊生驚乎俗人穢垃圾，勻勻仔流哀哀仔哮，
可惜俗人不識，歸尾嘛是共伊穢垃圾。
雲外青山，靜甲無振無動，
伊也生驚遊客攪吵，故意共白雲封鎖起來，
遊客失望，無路通進矣。
流水有恨，只是哭慼。
青山無情，總是不動。
按：
陳虛谷，本名陳滿盈，另有筆名一村，詩人。保存下來的作品有新詩二十餘首，舊體詩三百四十多首，小說四篇。遺言交代墓碑上刻上「詩人 陳虛谷滿盈之墓」，家屬也遵照遺囑在墓碑背面鐫刻他的詩 ── 「春來人歡樂，春去人寂寞，來去無人知，但見花開落。」他一生以詩人自許，也以詩人自負，其實他是典型的文化運動鬥士，受到賴和的鼓勵走進新文學 。
詩人以景喻意，雖是寫青山流水，其實訴說的是時人內心的抗日精神。
三、楊華(1900~1936)
〈黑潮集之1〉(原華語)，楊華作
黑潮！
掀起浪濤，顛簸氾濫
搖撼著宇宙
〈黑潮集之1〉，楊華作，《呂興昌台譯，2013.03)
黑潮！
滾絞波濤，tiô-chhe̍k 橫流
當咧搖hián宇宙
〈黑潮集之24〉(原華語)，楊華作
時想引黑潮之洪濤，環流全球
把人們利己的心洗滌得乾淨。
唉！洪濤何時發漫流？
唉！世人何日回頭？
〈黑潮集之24〉，楊華作， 《呂興昌台譯，2013.03)
定想引黑潮的巨浪，環流全球
將人自私的心洗乎清氣溜溜
唉！巨浪何時拚勢流？
唉！世人當時欲回頭？
〈褐色的草舍〉(原華語) ，楊華作
狗吠人客，
雞母呼雛，
褐色的草舍三兩間，
綠色的垂楊四五株，
樸素、
蕭疏、
一幅古畫，
一節新詩。
〈茶色的草厝〉，楊華作，《呂興昌台譯，2013.03)
狗吠人客，
雞母呼子，
茶色的草厝兩三間，
青色的垂柳四五欉，
樸素、
清幽、
一幅古畫，
一節新詩。
〈女工悲曲〉(原台語) ，楊華作，1932.1.15作佇屏東，1935.7.1發表佇《台灣文藝》2卷7號
星稀稀，風絲絲，
淒清的月光照著伊，
搔搔面，拭開目睭，
疑是天光時。
天光時，正是上工時，
莫遲疑，趕緊穿寒衣。
走！走！走！
趕到紡織工場去，
鐵門鎖緊緊，不得入去，
纔知受了月光欺。
想返去，月又斜西又驚來遲；
不返去，早飯未食腹內空虛
這時候，靜悄悄路上無人來去，
冷清清荒草迷離，
風颼颼冷透四肢，
樹疏疏月影掛在樹枝
等了等鐵門又不開，
陣陣霜風較冷冰水，
冷呀！冷呀！
凍得伊腳縮手縮，難得支持，
等得伊身倦力疲，
直等到月落，雞啼。
按：
楊華(1900~1936)，台灣詩人，一生堅待用漢文寫作，詩歌和小說都充滿控訴精神，對台灣人的苦難懷有同情之心。1927年因違犯治安維持法被捕，監禁在台南刑務所，在獄中，他寫了53首詩，題名為〈黑潮集〉。1934年參加台灣文藝聯盟，1935年發表《一個勞動者的死》和《薄命》兩篇小說，1936年5月30日不堪貧病懸樑自盡。其詩短小精悍，文字樸素，自然優美，詩作有《黑潮集》、《心弦》、《晨光集》等。
《黑潮集》中多半是自勵自勉和抵抗日本殖民的詩作，從這組詩，可以看出他個人的窘迫、人生的種種磨難，也反映了殖民地台灣社會共同的悲哀。詩中或是描述現實生活遭到凌虐、壓制的弱者哀嚎，表現出詩人的人道關懷；或是以具體象徵表現企求自由，不惜顛覆體制的強烈韓命企圖；或是以泰戈爾式的警句，藉自然景物來比人生哲理。詩的篇幅短小，卻語言練達，意象經營鮮明。
〈女工悲曲〉清楚的呈現楊華批判資本主義壓榨工人的立場，這首詩用台語寫出，更具有寫實的風格。楊華筆下的女工象徵著所有日治時代台灣人民的共同處境。這首詩採取押韻形式，有些接近歌謠。其中，「靜悄悄路上無人來去，冷清清荒草迷離，風颼颼冷透四肢，樹疏疏月影掛在樹枝。」四句除了描述出當時大環境與資本家對待工人的冷漠無情，更顯現出民間戲曲的影響，後者也使這首詩跳脫出生活語言的侷限，開創台語文學的深厚格局。
參考資料：
1. 台灣文學作家系列：楊華
http://www.rti.org.tw/ajax/recommend/Literator_content.aspx?id=7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