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5日 星期三

唐·司空圖《二十四詩品》


 

 
 
《二十四詩品》 唐·司空圖


  壹 雄渾
  大用外腓,真體內充。反虛入渾,積健為雄。具備萬物,橫絕太空。
  荒荒油雲,寥寥長風。超以象外,得其環中。持之非強,來之無窮。

  貳 沖淡
  素處以默,妙機其微。飲之太和,獨鶴與飛。猶之惠風,荏苒在衣。
  閱音修篁,美曰載歸。遇之匪深,即之愈希。脫有形似,握手已違。

  弎 纖穠
  采采流水,蓬蓬遠春。窈窕深谷,時見美人。碧桃滿樹,風日水濱。
  柳陰路曲,流鶯比鄰。乘之愈往,識之愈真。如將不盡,與古為新。

  肆 沉著
  綠杉野屋,落日氣清。脫巾獨步,時聞鳥聲。鴻雁不來,之子遠行。
  所思不遠,若為平生。海風碧雲,夜渚月明。如有佳語,大河前橫。

  伍 高古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泛彼浩劫,窅然空蹤。月出東鬥,好風相從。
  太華夜碧,人聞清鐘。虛佇神素,脫然畦封。黃唐在獨,落落玄宗。

  陸 典雅
  玉壺買春,賞雨茅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白雲初晴,幽鳥相逐。
  眠琴綠陰,上有飛瀑。落花無言,人淡如菊。書之歲華,其曰可讀。

  柒 洗煉
  如礦出金,如鉛出銀。超心煉冶,絕愛緇磷。空潭瀉春,古鏡照神。
  體素儲潔,乘月返真。載瞻星辰,載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捌 勁健
  行神如空,行氣如虹。巫峽千尋,走雲連風。飲真茹強,蓄素守中。
  喻彼行健,是謂存雄。天地與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實,禦之以終。

  玖 綺麗
  神存富貴,始輕黃金。濃盡必枯,淡者屢深。霧余水畔,紅杏在林。
  月明華屋,畫橋碧陰。金尊酒滿,伴客彈琴。取之自足,良殫美襟。

  拾 自然
  俯拾即是,不取諸鄰。俱道適往,著手成春。如逢花開,如瞻歲新。
  真與不奪,強得易貧。幽人空山,過雨采蘋。薄言情悟,悠悠天鈞。

  拾壹 含蓄
  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語不涉己,若不堪憂。是有真宰,與之沉浮。
  如滿淥酒,花時反秋。悠悠空塵,忽忽海漚。淺深聚散,萬取一收。

  拾貳 豪放
  觀花匪禁,吞吐大荒。由道反氣,虛得以狂。天風浪浪,海山蒼蒼。
  真力彌滿,萬象在旁。前招三辰,後引鳳凰。曉策六鼇,濯足扶桑。

  拾叁 精神
  欲返不盡,相期與來。明漪絕底,奇花初胎。青春鸚鵡,楊柳樓臺。
  碧山人來,清酒深杯。生氣遠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誰與裁。

  拾肆 縝密
  是有真跡,如不可知。清露未晞。要路愈遠,幽行為遲。
  語不欲犯,思不欲癡。猶春于綠,明月雪時。

  拾伍 疏野
  惟性所宅,真取不羈。控物自富,與率為期。築室松下,脫帽看詩。
  但知旦暮,不辨何時。倘然適意,豈必有為。若其天放,如是得之。

  拾陸 清奇
  娟娟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滿竹,隔溪漁舟。可人如玉,步BD尋幽。
  載瞻載止,空碧悠悠,神出古異,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氣之秋。

  拾柒 委曲
  登彼太行,翠繞羊腸。杳靄流玉,悠悠花香。力之于時,聲之於羌。
  似往已囬,如幽匪藏。水理漩洑,鵬風翱翔。道不自器,與之圓方。

  拾捌 實境
  取語甚直,計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見道心。清澗之曲,碧松之陰。
  一客荷樵,一客聽琴。情性所至,妙不自尋。遇之自天,泠然希音。

  拾玖 悲慨
  大風卷水,林木為摧。適苦欲死,招憩不來。百歲如流,富貴冷灰。
  大道日喪,若為雄才。壯士拂劍,浩然彌哀。蕭蕭落葉,漏雨蒼苔。

  貳拾 形容
  絕佇靈素,少囬清真。如覓水影,如寫陽春。風雲變態,花草精神。
  海之波瀾,山之嶙峋。俱似大道,妙契同塵。離形得似,庶幾斯人。

  貳拾壹 超詣
  匪神之靈,匪幾之微。如將白雲,清風與歸。遠引若至,臨之已非。
  少有道契,終與俗違。亂山喬木,碧苔芳暉。誦之思之,其聲愈希。

  貳拾貳 飄逸
  落落欲往,矯矯不群。緱山之鶴,華頂之雲。高人畫中,令色氤氳。
  禦風蓬葉,泛彼無垠。如不可執,如將有聞。識者已領,期之愈分。

  貳拾弎 曠達
  生者百歲,相去幾何。歡樂苦短,憂愁實多。何如尊酒,日往煙蘿。
  花覆茅簷,疏雨相過。倒酒既盡,杖藜行歌。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貳拾肆 流動
  若納水輨,如轉丸珠。夫豈可道,假體如愚。荒荒坤軸,悠悠天樞。
  載要其端,載同其符。超超神明,返返冥無。來往千載,是之謂乎。

  晚唐詩人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是探討詩歌創作,特別是詩歌美學風格問題的理論著作。它不僅形象地概括地描繪出各種詩歌風格的特點,而且從創作的角度深入探討了各種藝術風格的形成,對詩歌創作、評論與欣賞等方面有相當大的貢獻。這就使它既為當時的詩壇所重視,也給後來以極大的影響,成為中國文學史上的經典名篇。

  司空圖(公元八三七年——公元九零八年),字表聖,河中虞鄉人(今山西永濟)。少有俊才,生活在唐末大動盪的時代,其“平生之志”,不在“文墨之伎”,而“欲揣機窮變,角功利于古豪”,意欲濟世安民,為李唐王朝盡犬馬之勞。唐懿宗鹹通中登進士第,之後隨恩師王凝而為幕僚。唐僖宗廣明元年為禮部員外郎,後遷禮部郎中。黃巢起義後,司空圖扈從不及,流落於亂兵之中,後逃歸中條山王官穀的祖傳別墅。光啟元年,唐僖宗返囬鳳翔,召司空圖為知制誥,遷中書舍人。尋又遭亂,重囬王官穀隱居。唐昭宗繼位後,又曾多次召他為官,都稱病謝辭。他兩度經歷戰亂,看到“朝廷微弱,紀綱大壞”,李唐王朝頹勢已成,不可挽囬,於是只好隱居避禍,以詩酒自娛。朱全忠受禪後召他做官,加以拒絕。知道唐哀帝被害的消息後,司空圖不食而死。

  司空圖長期隱居,過著“一局棋,一爐藥,天意時情可料度,白日偏催快活人,黃金難買堪騎鶴”的生活。但是,他不能忘情于李唐王朝,隱居是迫不得已的。他的心情是淒苦的,只好到佛老思想中去尋求精神上的解脫:“名應不朽輕仙骨,理到忘機近佛心。”(《山中》)“從此當歌唯痛飲,不須經世為閒人。”(《有感》)他是由感傷、悲觀、絕望而轉向任其自然、置身物外、沖淡恬靜的道家精神的,又幻想著從佛教的空寂中尋求人生的解脫。尤其到了晚年,日與名僧高士詠游,于“泉石林亭”中與野老同席,“曾無傲色”。並且他“預為壽藏終制,故人來者,引之壙中,賦詩對酌。人或有難色,圖規之曰,達人大觀,幽顯一致,非止暫遊此中,公何不廣哉”!佛道思想也從他的詩歌創作與評論活動中表現出來。

  司空圖性苦吟,舉筆緣興,幾千萬篇,是晚唐著名詩人。他說:“儂家自有麟麟閣,第一功名只賞詩。”蘇軾曾說:“唐末司空圖崎嶇兵亂之間,而詩文高雅,猶有承平之遺風。”又說:“司空表聖自論其詩,以為得味外之味。‘綠樹連樹暗,黃花入麥稀’,此句最善。又‘棋聲花院閉,幡影石壇高’。吾嘗獨遊五老峰,入白鶴觀,松陰滿地,不見一人,惟聞棋聲,然後知此句之工也。”後人于此亦多有激賞之詞。

  但是,奠定司空圖在文學史上地位的還是他的《二十四詩品》中闡述的詩歌理論。

  《二十四詩品》的文學旨趣
  《二十四詩品》是一部文學批評著作,本身也是批評的文學作品——一組美麗的寫景四言詩,用種種形象來比擬、烘托不同的詩格風格,頗得神貌,並在詩歌批評中建立了一種特殊的體裁。

  司空圖概括的二十四種詩歌風格是:
  雄渾沖淡穠纖沉著
  高古典雅洗煉勁健
  綺麗自然含蓄豪放
  精神縝密疏野清奇
  委曲實境悲慨形容
  超詣飄逸曠達流動

  由於《二十四詩品》文字惝恍,旨意遙深,古今學者對其主題的把握不一,聚訟紛紜。論者或以之為創作論,或以之為風格學,又或以之為賞鑒說。但是都難以窮盡作者的心源。甚至有人認為“或以不解解其不解”。實際上如果超越一般的文學理論的層面,從更高的審美角度審察,問題則會迎刃而解。

  桑塔耶那說:最偉大的詩人都是哲思的,詩像哲學一樣,是人類感知世界的最高形式,偉大的詩像哲學一樣,是對宇宙間最深刻關係的把握。正像莊周不妨是一位詩的哲人一樣,司空圖則不妨是一位思的詩人。在《二十四詩品》中,他借助玄學的理論範疇把自己的審美經驗通貫起來。其一,體道。司空圖崇尚老莊,而老莊哲學認為,宇宙的本體和生命是道。因此,司空圖認為詩的意境必須表現這個宇宙的本體和生命。他在《二十四詩品》中反復強調這一點。如“真體內充”、“返虛入渾”(《雄渾》),“乘月返真”(《洗煉》),“飲真茹強”(《勁健》),“俱道適往”(《綺麗》),“是有真宰,與之沉浮”(《含蓄》),“由道返氣”(《豪放》),“道不自器,與之方圓”(《委曲》),“俱似大道,妙契同生”(《形容》)。這裏的道、真、真宰等都是指宇宙的本體和生命,沒有對它的把握,一切無從談起。其二,主靜。詩人體道,要如老莊之言,“心齋獨忘”、“滌除玄覽”,主體必須保持虛靜的狀態。“素處以默,妙契機微”(《沖淡》),“虛佇神素,脫然畦封”(《高古》),“體素儲潔,乘月返真”(《洗煉》),都是強調詩人必須超越世俗的欲念、成見的干擾和束縛,使心靈處於虛靜的狀態,從而提升精神境界。

  道體的充實與心靈的自由把詩學放入了一個宏偉的宇宙生命架構之中,從而揭示出深層的審美意蘊。“《詩品》以《雄渾》居首,以《流動》終篇,其有窺於尺地之道也。”清人孫聯奎《詩品臆說》的判斷,的確是把握《詩品》主題與意旨的關鍵。

  《二十四詩品》的審美意蘊
  雖然歷代的學者從總體的詩歌風格、個別的鑒賞角度,以及具體的藝術創作的結構、語言和手法等多個側面疏解《二十四詩品》的內容,達到了非常深入的地步,但是卻沒有從根本上指出全書的核心本質。這篇著作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主要在於它區分了詩歌意境的不同類型,更在於它論述了詩歌意境的美學本質。司空圖以“比物取象,目擊道存”的思維方式,將哲人對生命的體知,詩人對詩意的了悟,論者對詩思的省會三種心理活動統一起來,超越經驗世界而進入實在,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司空圖的詩歌理論,主要強調“思與境偕”,“象外之象”、“景外之景”以及“韻外之致”、“味外之旨”。

  所謂“思與境偕”,就是說詩人在審美過程中主體與客體的統一,理性與感性的統一,靈感與形象的融合;所謂“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就是超越於具體有形描寫之外而暗示出來的令人馳騁遐想、回味無窮的藝術意境;而所謂“韻外之致”、“味外之旨”則是詩歌直接呈示的風采韻度、滋味興趣之外的他致他旨和余致餘旨。他為這一審美理想的直接體現,《二十四詩品》的每一首都精美深邃,富於形象性、思辯性和哲理性。它是有無相生,虛實相形,主客相通,詩思諧和的全息圖像。它所敞開的可能性,具有極為豐富的“象外之象”和“韻外之致”、“味外之旨”。

  孫少康先生曾在《論司空圖的〈詩品〉》一文曾進行了精彩的解說,擷擇數則,淺嘗一臠——
  《超詣》:
  幽神之靈,匪機之微。如將白雲,清風與歸。遠行若至,臨之已非。
  少有道氣,終與俗違。亂山高木,碧苔芳暉。誦之思之,其聲愈稀。

  從老莊的宇宙觀與人生觀看來,道與俗是相對立的,道是指他們所理想的超現實的哲理境界,而俗則是現實的人生社會。思想超脫現實,不沾染世俗塵垢,故可與清風、白雲,同歸純潔無瑕的太空。在亂山高木、碧苔芳暉之間,超詣的人,居之若素,吟誦清詩,有大音希聲之妙。

  《豪放》:觀化匪禁,吞吐大荒。由道返氣,處得易狂。天風浪浪,海山蒼蒼。真力彌滿,萬象在旁。前召三辰,後引鳳凰。曉策六鼇,濯足扶桑。

  這種豪放,不是人間英雄豪志之豪放,而是“畸人”、“真人”那種“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和宇宙共死生的真率表現。此種豪放之氣產生于自然之道,是“真力飽滿元氣充實的表現。這種豪放的人如藐姑射之山的神人,“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禦巨龍,而游手四海之外”。

  《二十四詩品》就是以這樣精美的簡約的文字,構築了恢巨集的詩歌宇宙,展示了廣褒的藝術時空。它是關於詩歌的理論,更是詩,是一部體大慮周的藝術哲學著作。

  影響
  《二十四詩品》產生以後,對中國文學史發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歷代各種叢書,均有輯錄,同時,在中國近古文學史上標榜“性靈”與“神韻”的兩個重要流派,都從中尋找自己的理論依據。現代學者研究中國文學批評史和中國美學史,也都把《二十四詩品》看作意境詮釋的典範。

  不僅如此,《二十四詩品》還遠播外國,產生了世界性的影響。在西方,最早翻譯和論及此書的,是英國漢學家翟理思的《中國文學史》(一九零一年紐約),此後克蘭默?賓在《翠玉瑟琶:中國古詩選》(一九零九年倫敦)中進行了更精道的闡述,說它“引導我們一種特殊的途徑進入了富有魅力的宇宙。……使我的進放精神世界的無限的自由中。”此後西方對《二十四詩品》的翻譯、研究日益引起了學術界的關注。蘇聯漢學家阿列克謝耶夫一九四六年發表了他的碩士論文《一篇關於中國詩人的長詩:司空圖的『詩品』翻譯和研究》,使《二十四詩品》在蘇聯的漢學研究中成為一個熱點。日本學者對《二十四詩品》的研究也作出了相當優秀的工作,如《二十四詩品舉例》、《詩品詳解》等。

  從某種意義上說,《二十四詩品》不是一部普通的詩歌理論著作,它是貫通古典美學與現代文藝的美麗通道,是啟動技術文明時代詩與思的一個能量源。




詩論


  司空圖留給後世的詩,大多抒發山水隱逸的閑情逸致,内容非常單薄。他還寫詩表白:“詩中有慮猶須戒,莫向詩中着不平。”

   在文學史上,司空圖主要是以詩論著名,他的《詩品》(還有《與李生論詩書》等幾封書信)是唐詩藝術高度發展在理論上的一種反映,是當時詩歌純藝術論的一 部集大成著作。《詩品》把詩歌的藝術表現手法分爲雄渾、含蓄、清奇、自然、洗鍊等二十四種風格,每格一品,每品用十二句形象化的四言韻語來比喻說明。但他 的詩論缺乏嚴密的系統性,特别是片面強調所謂“韻外之致”、“味外之旨”,宣颺了一種遠離現實生活體驗的超脱意境,忽視詩歌的思想内容和重大的社會作用。 這些都爲宋代嚴羽的《滄浪詩話》、清代王士禎的《漁洋詩話》等所繼承和發揮,對後世的批評和創作產生了不少消極的影響。
 

詩論主張

  司空圖的詩,大多抒發山水隱逸的閑情逸致,内容非常單薄。他還寫詩表白:“詩中有慮猶須戒,莫向詩中着不平。”在文學史上,他主要以詩論著稱。他的《二十四詩品》是唐詩藝術高度發展在理論上的一種反映,是當時詩歌純藝術論的一部集大成著作。《二十四詩品》把詩歌的藝術表現手法分爲雄渾、含蓄、清奇、自然、冼練等二十四種風格,每格一品,每品用十二句形象化的四言韻語來比喻說明。對後世的文學批評和創作具有深刻的影響。

   司空圖論詩發展殷璠、皎然之說,注重含蓄蘊藉的韻味與清遠醇美的意境,提倡“鹹酸之外”的“味外之旨”和“近而不浮,遠而不盡”的“韻外之致”( 《與李生論詩書》 );講究“象外之象,景外之景”( 《與極浦書》 )。他推崇王維、韋應物“趣味澄夐”的詩風,而批評元稹、白居易爲“力勍而氣孱”(《與王駕評詩書》)。他也讚美過李白、杜甫之作與韓愈歌詩的氣勢奔騰, “物狀奇變”(《題柳柳州集後序》),但並不專主一格。《與李生論詩書》中曾自引其得意詩句,有得於早春、山中、江南、塞下、喪亂、道宮、夏景、佛寺、郊 園、樂府、寂寞、愜適等,大都屬於抒寫閑情逸趣而偏於靜美的。他的部分作品如《秋思》 、《喜王駕小儀重陽相訪》 、《狂題》 、《偶書》 、 《河湟有感》等,也流露了他别有傷心懷抱。

  《二十四詩品》是他的論詩專著,簡稱《詩品》。其中把詩歌的藝術風格和意境 分爲雄渾、沖淡、纖穠、沉着、高古、典雅、洗鍊、勁健、綺麗、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縝密、疏野、清奇、委曲、實境、悲慨、形容、超詣、飄逸、曠達、流 動等二十四品類,每品用十二句四言韻語來加以描述,也涉及作者的思想修養和寫作手法。與鍾嶸《詩品》以品評作家作品源流等第爲内容是不同的。
 

美學思想

  司空圖的美學思想包含多個層面。在其美學代表著作《二十四詩品》中,不僅有各類風格論的闡釋,而且蘊藏着創作方法的探索,還有詩人自身修養的指迷。這些對當代美學亦有着較強的指導作用和借鑒意義。

   司空圖《二十四詩品》以二十四種意境來闡述詩歌的二十四種風格,無疑是精細而微約的,但是深加思索,這二十四種風格之中也内蘊着司空圖一致的美學思想, 如以老莊思想爲底蘊的對自然、沖淡美學情趣的追求;司空圖“味外之旨”、“象外之象”等美學理論在《二十四詩品》中也有共同而鮮明的體現。“自然”是中國 古代文學創作中最高的理想審美境界,它的哲學和美學基礎是在老莊所提倡的任乎自然,反對人爲。劉勰《文心雕龍》篇中說:“雲霞雕色,有逾畫工之妙;草木賁華,無待錦匠之奇;夫豈外飾,蓋自然耳。”因而此品首二句謂:“俯拾即是,不取之鄰。”其意就是真正美的詩境是任其自然而得,不必着意去蒐尋,所以下二句接着說:“俱道適往,着手成春。”“俱道”,《莊子· 天運》:“道可載而與之俱也。”道,即指自然,若能與自然而俱化,則着手而成春,無須竭力去追求。中四句進一步發揮此意,如花之開,如歲之新,皆爲自然而 然之現象,非依人力而產生。“真與不奪”之“真”,即指自然之真,與,同予,此二句謂自然賦予者不會喪失,欲憑人力而強得者反而會失去。後四句言“幽人” 居於空山,不以人欲而違天機,雨後閑步,偶見蘋草,隨意采拾,亦非有意。“薄言情悟”二句中之“薄言”,爲語助詞,如《詩經》雲 “采采芣苡,薄言采之。”“情”,情性,本性,即指自然天性。“悠悠天鈞”,乃指天道之自在運行,流轉不息。《莊子》雲:“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 鈞。”天鈞,别本作天均,成玄英疏雲:“天均者,自然均平之理也。”意謂聽任萬物之自然平衡運行。這二句是說以自然之本性去領悟萬物之自在變化。李白《峨眉山月歌》雲:“峨眉山月半輪秋,隱入平羌江水流。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舟行於月夜江中,與山水渾然一體,如自然造化之湧現,而無一絲人工斧鑿之痕蹟。

   司空圖藝術風格上體現了由陽剛、陰柔兩種基本風格美所發展出來的多種多樣的風格美。《四庫總目提要》說它“所列諸體畢備,不主一格”,許印芳在跋中也說 “其教人爲詩,門戶甚寬,不拘一格”。然而《詩品》在藝術風格理論上最大的貢獻,還是在從一般地論述文學的語言風格轉向研究文學的意境風格。唐代開始詩文 分論,詩論中的風格論逐漸轉向詩歌的意境風格,這在皎然的十九字風格論中可以看得很清楚,而《詩品》則是純粹的詩歌意境風格論。這就和劉勰有了很大的不 同。

詩論影響

  《二十四詩品》影響深遠。宋代蘇軾《書黄子思詩集後》說:“唐末司空圖崎嶇兵亂之間,而詩文高雅,猶有承平之遺風。其論詩曰:梅止於酸,鹽止於鹹,飲食不可無鹽梅,而其美常在鹹酸之外。蓋自列其詩之有得於文字之表者二十四韻,恨當時不識其妙,予三複其言而悲之。"表示了向慕之忱。嚴羽《滄浪詩話》提 倡興趣、妙悟,與司空圖主張韻味也是一脈相承的。清代王士禎標擧“神韻”之說,更奉司空圖、嚴羽的論說爲准則。他在《香祖筆記》中說:表聖論詩有二十四 品,予最喜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八字,又雲“采采流水,蓬蓬遠春”二語,形容詩境亦絕妙,正與戴容州“藍田日暖,良玉生煙”八字同旨。 《鬲津草堂詩集序》說:昔司空表聖作《詩品》凡二十四。有謂沖淡者曰遇之匪深,即之愈稀;有謂自然者曰俯拾即是,不取諸鄰;有謂清奇者曰神出古異,淡不 可。是三者,品之最上。論者或對其所取不滿,如《四庫全書總目》說,詩品:所列諸體畢備,不主一格。王士禎但取其“采采流水,蓬蓬遠春”二語,又取其不著 一字,盡得風流二語,以爲詩家之極則,其實非圖意也。王士禎對二十四詩品的擷取確有其片面性,但所取卻不能不說是司空圖詩論精神的重點所在。《詩品》在開 創文藝批評形式方面有廣泛影響。模仿之作,清代有袁枚《續詩品》顧翰《補詩品》,還有馬榮祖《文頌》許奉恩《文品》魏謙升《二十四賦品》郭麐《詞品》等。